October 12, 2015

九一、永遠為自己留一個盛夏光年。

嘿,你知道麼,我終於(又)開始流浪。但我依然是那朵不屈不撓的向日葵,依然是那朵堅定珍愛陽光、堅定永遠燦爛的向日葵——題記。

在自己的文字裡銷聲匿跡了兩個多月,(雖然)有時對自己的文字也感覺極其陌生,還好,那些溫熱是我認得的。曾經滾燙地在我身上暈開,那些餘溫始終還在。(毫無連接地)不久前看完了《我可能不會愛你》,忘記了是多久以前就不看台灣偶像劇了,如今這部是在周圍許多朋友的大力推薦下、拖延許久才下載看完。最後的“我愛你”,跨越了程又青和李大仁的高中、大學與成年。其實每一次的觀看,都會不小心想起我的十七歲。我的十七歲離我不遙遠,它們並沒有留著馬來西亞,而是烙在我的生命裡一起來到了台灣——你說要我怎麼將它們拋棄。而我始終記得,十七歲那年,終於從我過得苟延殘喘的填鴨式(中學)教育中畢業,不知天高地厚地計劃申請台灣的僑大。後來經過與父母許久的各種討論、爭論後,決定留在馬來西亞,報讀本地學院的中文系。那時,也察覺仍未為自己蘊藏好飛向遠方的能量,也還有許多疑惑。於是開始了一路向南的學院生活,第一次經歷和體會宿舍生活(儘管不太遙遠的距離我還是一周回家一次),但是已經足以深刻和起初讓淚水浸濕枕頭。你看,我果然還未蘊藏好飛向遠方的力量吧。

挨著赤道而生的馬來西亞常年盛夏,然而天天陽光的日子,感覺時間更快速流逝。那些日子是被曬乾蒸發的啊。蒸發掉的(學院)那兩年多,都被我呼進生命裡不吐出去。我未留給自己太多時間的空隙,畢業後的三個星期就飛往台灣。其實離開以前,還未到的那二十幾天,心中都波瀾不驚的,面對身邊許多人問的“緊張麼”、“期待麼”、“捨得麼”各種各樣的問題,其實我也不曉得怎麼回答。我甚至懷疑自己,怎麼也成了曾和老師討論過的、自己口中說出的“無感”的人。這樣的冷靜和空白,反而讓我害怕。直到飛往台灣的那天凌晨,坐在父親車上前往機場看著車窗外不停倒退的場景,我才意識到我要走了(那時凌晨六點,天還未透進一絲光,而那時我也未曾想過台灣的天六點已全亮)。在馬來西亞吃的最後一餐是哥打丁宜的流沙包和麥當勞(早餐),如今回想起來,其實眼眶稍微泛泛淚。

回憶起來,其實我從未想過第一次辦護照、訂購機票、飛行,竟然是為留學為備;而我更從未想過,我會飛得如此遙遠(雖然現在的科技其實將我們拉得很近)。第一次的飛行顯得太愚鈍了些,坐在位子上看著置放架的蓋子發愣——我把小說丟在裡面放著的背包忘了先取出。於是差不多接近五個小時的飛行裡,睡睡醒醒發發愣,坐在中間的位子,也沒什麼所謂雲上面的世界可看。抵達完全說著中文的機場(世界),我竟然莫名想流淚,我真的走得很遠,距離我本來生活的文化和(習慣的)語言,很遠很遠。從前習以為常了耳邊都是混雜的語言,馬來語、華語、印度語,偶爾有些方言,如今在這個都是自己(應該)很熟悉的語言的國度,卻讓自己費了一些力氣將所有眼淚壓抑下去。其實那一刻我就想立即飛回馬來西亞,也下定決心畢業以後就回去馬來西亞。雖然這樣的決心太年輕、太匆忙,也太讓人懷疑和不看好。

抵達台灣後,焦頭爛額地各種安置和安定不同的東西、生活,面對快要爆滿卻還是不停增加的信息,其實突然很無力。雖然明白大家的各種善意,但是除了表面的安定和安置,其實我還很需要、很需要安撫自己的內心,所以那時面對堆積的詢問,很抱歉我很乏力,雖然很感激。第一個早上被陽光驚醒,拿起手機一看只有六點更是從床上彈起(新生書院在繼續),發愣了許久,才想起曾有人告訴我,台灣的天很快亮。來不及懷念馬來西亞六點還未亮的天,就昏昏沉沉睡回去。第一夜還未有床褥,所以那時化進木質床架的眼淚早了無痕跡,像是思念再也無路可尋。焦頭爛額地接下去忙碌的兩個星期,好像才終於看到在台灣的生活被安定和安置了下來,更重要的是,各種心情也算是漸漸被安撫,開始習慣於這裡的許多。然後也一直告訴自己不要在夜裡的時候哭,因為這裡的天很快亮,來不及哭完。於是就真的不哭了,是真的能不哭,不是刻意壓抑——我(仍然)很努力、很用力追逐陽光,卻從未覺得吃力或刻意。


第一個不在家的中秋,和家人視頻。母親問起有沒有想念家、想念他們,怎麼能不想,只是這份想念不再讓自己懦弱地流下眼淚,而是可以發自內心堅強和甜甜地笑著告訴他們:很想、很想、很想。母親說第一個不在家的中秋節,怎麼辦,只能誠實地回答,這就是長大啊。面對母親接下去問,隨之過後不到一個月的生日呢,還是那句,這就是長大。我不願眼淚浸過的翅膀軟弱而飛不去遠方,被滋潤后長成能迎風的豐翼才是我的嚮往。中秋以後當杜鵑颱風來到時,面對母親的過度的擔心更是啼笑皆非(不禁覺得母親很可愛),但是在赤道上從未面對這樣大自然的場景,誰又有這種常識呢。而那時我在宿舍不被透進的陽光打擾,睡了許久許久,任由颱風將自己禁足宿舍裡。

我從未想過有趣的事情,發生得這麼快、這麼多和真的這麼有趣。除了一開始來到這裡參與新生書院時,面對許多對於我的中文說得如此流利、從小就學中文和中文是我母語而我卻是馬來西亞人這回事的疑惑,還有對於我科系的不看好。忘了哪一天,搭捷運從小南門的醫院領體檢報告回到公館站,坐在捷運上閱讀時,身旁的一位看起來有些年紀的長輩和我閒聊起來。問及什麼科系時,面對我回答出口的中國文學系,我第一次在台灣聽到了有趣的回應:中文系沒前途,轉去法律系比較好。而我一直很膚淺地一廂情願認為,只有在馬來西亞,才會有人這般覺得,沒想到原來在台灣也有。或許,其實全世界都散佈著,認為修讀中文系無出路和前途的人物。也許在馬來西亞面對的質疑和反對太多太多了,所以除了驚訝以外,再也沒什麼情緒。顧及長輩的顏面,我也不願(或懶得)爭辯太多,只是微微一笑,繼續將自己埋進文字裡。後來硬生生被那位長輩從文字裡“挖出”,繼續聽他侃侃而談地談論現在的人應該掌握一個專業和一門技藝,中文系沒什麼專業和技術能掌握,律師卻可以掌握所謂的專業,我也還是只抬起頭,微微一笑。我突然想起了“燕雀安知鴻鵠之志哉”,對我來說,也許(很不敬地)他就是我生命中的燕雀;而對他來說,我也是他生命中低飛而過的小燕雀。對於許多無法理解與被理解的抱負,其實我們彼此都是許多人生命中的燕雀。但是你知道麼,我想成為的是展翅上騰的老鷹。

來到台灣以後,謝謝你們每一次的北上都成為我的安慰。而後來,我終於南下到你們那裡去。我記得從前在南院時,有你們在身邊的日子,其實早已習以為常到理所當然。當畢業了在身邊的不再是你們時,才發現原來生命中根本沒有太多的理所當然,那些習以為常都是我們任其去任性生長的。所以開始明白,在一起的時間越來越不能理所當然,但是好多好多面對彼此的習慣,卻還是理所當然沿著軌跡延續。那晚第一次從內壢回到台北、坐在火車上看著窗外黑矇矇的夜景發呆,後來支撐不住瞇起眼睛打盹,每到一個站的廣播也成為一種支撐,不讓自己睡下去。而其實我很快樂,終於去找你們。

重新開始閱讀的日子,感覺發聲的能力逐漸恢復。我真的無法捨棄閱讀,一旦怠惰將書本置之不理,就感覺聲音逐漸失去——文字就是我的聲音。總是在這樣與文字互相依賴中,斷斷續續冷落又重新百般討好著。而我曾經說過我和文字是相依的,現在這般情形也許就是如此吧,即不黏黏膩膩地總是捧著書籍或書寫,但卻無法忘記閱讀與無病呻吟地寫寫字。

嘿,你又知道麼,在這個越來越寒冷的地方,沒有襪子我就無法好好把腳踩在地板上行走,赤著腳走出去的每一步,都是一步步的哆嗦。而當我的生活與長袖上衣、寒衣、襪子、保溫瓶、毯子、保暖袋和各種各樣的保暖用品扯上暫時不可分開的關係時,我很思念、很思念馬來西亞的陽光。很思念,常年盛夏的她。

而說了這麼長這麼多——生日快樂,要幸福、要快樂,要永遠燦爛。

(才突然發現,和上一篇生日為自己留下的文字距離了十篇。那是一篇盛夏光年,如今也是盛夏光年。我的確應該永遠為自己留一個盛夏光年。)